提奧同學

晚安

Mea Culpa

2018-02-27 15:42 更新:续了百字作为结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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孚懿交入伙费,仍然有少量丕司马及一丢丢叡懿


*Mea Culpa:拉丁语,意为我的罪、我的过错。


模糊地迷恋你一场,就当风雨下潮涨。


司马懿系上最后一颗纽扣,双手垂到身侧,挺直腰杆后肩膀努力展开。他看着面前的落地镜。

挺好的,司马孚抢在对方问之前先开口,两指一错打开挂坠白花的别针。

我给你别上?

自己来吧。

司马懿说着,向他伸出一只手。他目光笔直朝前,定在镜面中熟悉的面孔上。一张写满了挑剔的脸,犹豫时会不自觉地皱眉抿嘴显得格外软弱可欺。

幸好他很少犹豫。

他接过那个被卡回原位的胸花,动作一滞小声问道,别哪边啊?

左边,左胸口。

司马孚很快回答他。白花于是安安稳稳嵌在黑色正装上,花落归根。司马懿出席葬礼很讲究。他忠诚于一切尘埃落定,花、叶子、候鸟和人。


会下雨吗?

不会。司马孚摇了摇手机说,我查过天气预报了。

那就不用带伞了。

嗯,不用带了。


司马孚牢牢跟着他的每个问题。这边话音刚落下那边就立刻弯腰拾起。连续性交流,像汇入同一条溪水。司马懿站在门口,从鞋架上拎起一双皮鞋,系带的,于是司马孚趿拉着拖鞋一个箭步跟上。他刚在脚凳上坐稳,就看见他弟已经单膝着地坦荡荡跪上瓷砖。


我帮你系吧,西装不能压出褶。

司马孚说话声音很低,低得像从胸口发声然后直接传入另一个人的胸口里。与此同时,他手上动作飞快。

地板是很凉的,司马懿尝试着用胸口去接收讯息,然后用心跳发射下一则:我们不该为了省电,春天到来前就关掉地暖。他弟系好鞋带后立刻站起身来,一下子长高了那么多,司马懿不得不仰视着他。

最终他什么话也没说出口,包括不该关地暖那句。

白花正卡在我胸口阻拦信号发射,司马懿推开门时想,怪它,一朵绝缘的小白花。


他两手空空等电梯,司马孚不关门,陪着他等。十四层,电梯要走二十几秒钟。

叮,电梯门缓缓打开。

司马懿突然转过身来焦急地喊,快把伞给我。然后触控灯熄灭了,司马孚望着一片幽幽黑暗里唯一亮着的那双眼睛。他把那双眼睛看得很清楚,血丝都历历在目,再过一小时那双眼睛就会下雨,暴雨倾盆。司马懿喊他的模样就像在求救。

好的。

他从不知什么地方迅速捞起一把黑色长柄伞,踩着拖鞋,哒哒地走到黑暗里把伞送到司马懿手中。

司马懿一把抓起伞,好像重操胜券,大步流星迈入电梯。他无所事事地在狭小又漆黑的楼道里多站了一会儿,听着电梯运作的声音一节一节规律地离开十四层。

伞一直立在门后触手可及的位置。

他想哥哥会需要的,跟天气没关系。


细长上挑的眼尾是他的矛,沉重厚实的黑伞是他的盾。司马懿作为曹丕葬礼上唯一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,他要单枪匹马大杀四方。司马孚本想开车载他去墓园,做这个光杆司令手下唯一忠心耿耿的士兵。他可以先替他挡挡曹家人的杀气,再成为一柄随时可以弃掉的匕首。在需要出鞘的时候,他可以是阴冷而锋利的,杀人不见血,雁过不留痕。他的行为举止可以冷漠得丝毫不亚于他哥哥,甚至更沉稳果断。

但就在前一晚他提出这个建议时,司马懿朝他露出了最近几日久违的笑容。

你明天就在家待着,他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说,抽油烟机坏了,我约了人上午来修。

那我下午去接你好吧。

不用,司马懿摘掉他的金丝边平光镜,放在床头柜上,一双赤裸的眼睛笑得人发寒。

追悼会中午就结束了,我自己回来。


司马孚关上门。

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给他哥约了好评率最高的专车司机,虽然出发晚了点,但总不至于迟到。他想着他哥那张挺好看的脸,微带血丝的眼睛,容易发红的眼角,鼻梁高挺,一张骂起人来不带脏字也不需喘气的嘴,伶牙俐齿又铁石心肠。司马孚早前听说心狠的人嘴唇都很柔软。人生总是充满反差与意外。有些使人生变得可恨,另外一些则使人生变得可爱起来,就比如这句妄言。一想起他哥或许是个嘴唇特别柔软的人,司马孚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或许还未丧失掉全部的可爱。


他一边慢吞吞地清理灶台,随时等着工人来敲门,一边想着小时候他们俩一起念书的事。有很多重要的事情,在人生的早期就初露端倪。他记得有天放学回家,司马懿走在他左边,他漫不经心地说,你跳一级来陪我吧,班里同学都好无聊。司马孚说,好。他并不如他哥那样天资聪颖到了能恃才旷课潇洒不羁的地步。他说了好就意味着他得真花时间去学习。不过小学功课简单,稍微看看书,说跳也就跳了。那时司马懿六年级,无所事事地待在即将毕业的尖子生班。别人的青春都刚要抽芽,他的却已早熟得开始散发香气。六年级下学期,司马孚横空出世,成绩紧随他哥,两人录取榜单上分列一二。


放榜的那天司马懿生气了。那估计是他作为一个始终心口不一的人的唯一一次心口统一的生气。他说司马三你厉害啊,你他妈瞧不起谁呢。司马孚看着他哥一边骂,一边撕掉学校颁给他的第一名的奖状,从始至终不发一言。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懂,又远不如后来那样精通察言观色,巧舌如簧。小孩子就光顾着害怕,根本没想过要辩解。


他哥看似没头没脑的一顿撒气泄愤,其实冤有头债有主,司马孚心里一清二楚。考试时司马懿坐他前面,他通过手臂和笔杆的移动位置猜他哥最后一道题可能没算出来。但他算出来了,不难,脑筋急转弯似的奥数题。他看了看那个百分之百正确的结果,然后果断拿起橡皮擦掉了,连带过程一起,干干净净的卷面上就剩下一片空白和些许抹不掉的铅痕。本来万无一失的小伎俩,谁能想到最后老师没下来收卷,反而是让他们从后往前传呢。


命运,司马孚从那时候起就开始懵懵懂懂地认识了这两个字。


长大了的司马孚经常琢磨这件事。

嗳,他其实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告诉司马懿,他不是瞧不起他,他从来没有瞧不起他。只是从小学六年级到现在,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口。这种小事,越拖越难开口。

那为什么要擦掉答案呢,你可以光明正大拿第一的。

每当他在脑海中模拟自己解释的情况,扮演司马懿的那个人格就会如此反问他。

我想让哥哥得第一。

他起先胆战心惊,后来渐渐地慢条斯理乃至从容淡定。他对那个司马懿人格解释着,语气万分坦诚,恨不得要剖心给他看。

因为,还是你得第一的样子比较好看。


工人来把抽油烟机拆得七零八落,脚踩两只蓝色的塑料鞋套,走路时摩擦地板噌噌作响。

你们家这个风道结构很落后了呀,现在都更新换代了,旧的配件早就不生产了。工人走到他面前说。

司马孚于是摘下降噪耳机,抬起头,很慎重地开口,所以,修不了了?

修不了,只能直接换新的。这个旧的你要是不要我就带走了啊,工人说,然后停顿片刻,也能卖给收废品的,不过卖不了几个钱。你们家这个款式实在太老了。

司马孚说,这样啊,稍等,我想想。

工人哦了一声,一丝嫌弃勾在眼底,还以为司马孚看不出来。


如果是他自己的抽油烟机,当然是直接叫工人拆了拿走再买新的,还省得自己跟收废品的人周旋。不过他哥既然请了人来修,就说明是不想直接换新款的。

这就矛盾了,矛盾会产生悲剧——悲剧是矛盾的双方都有道理。

司马孚一手摇晃着耳机线。他不习惯让人久等。

谢谢您,我这个还是先留着吧。


司马懿是下午两点钟回来的,他一推门就听见抽油烟机嗡嗡地喘息。然后噪音停止,司马孚趿拉拖鞋的脚步声从厨房一直传到他面前。

修好了?司马懿把伞立在鞋柜边上,一边脱去外套一边问他。

快了。司马孚说。

他瞥见别在西装胸口的那朵白花已经耷拉下去了。花瓣支离破碎,像经历了一场大仗然而全军覆没,只好一路溃败逃回家来,模样格外凄惨。

司马懿侧耳听了听动静,然后有些疑惑地瞧着他,人呢?

是我在修,他弟说,笑容狡黠又灵动。工人说修不好就回去了。我试试。

他看着司马懿,但司马懿没有任何表情,他紧锁的眉头与封闭的唇线竖起高墙,把所有感情都隔离起来。他只是很短暂地噢了一声,然后绕开他,径自走向浴室。

我先去洗个澡。

接着,他听见司马懿把衬衣丢到洗衣机上的声音,听见他解开皮带的声音,听见他脱下西裤的声音,听见他打开花洒的声音。然后司马懿又从关好的门后面,打开一条缝,露出半张看不清楚的雾气朦胧的脸。

实在修不好就算了,买个新的吧。

对了,记得叫外卖。

他咕哝着合上门。

破葬礼不管饭,饿死了。


司马孚说好的。

他正从门口的衣柜里捡出刚刚被司马懿粗暴地揉作一团的西装外套,他提起衣领,然后小心翼翼地取下挂着白花的胸针。他凑在上面闻了闻,白花与衣领上都有一股香水味,和他印象中曹丕身上的味道雷同。司马孚把花揣进兜里,把衣服上的褶皱抚平,挂在衣架上,仔细晾好。

他返回厨房,下了外卖订单后继续照着教程修抽油烟机。


他摸不准司马懿想吃哪种口味,于是酸辣甜口的菜各要了一份。理所当然地剩下不少,被吃光的只有夫妻肺片。原来他哥悲伤的时候喜欢吃辣的。司马孚又想,不对,会不会是因为这道菜叫夫妻肺片呢,难道换做毛血旺他也能这样爱吃吗。他思维一滞,有可能的,而且他绞尽脑汁都没法排除这种可能。

司马孚的位置正对挂钟,已经快四点了。

整点报时的那刻,司马懿放下筷子,一语不发地起身,走进卧室。


过了半个多小时,紧闭的卧室门打开了。司马懿换了另外一套休闲服,气色好了些,司马孚从报纸上递去半拉目光偷偷瞄他,估计是化了妆。他哥闭口不谈葬礼的事,他就假装没发生过。

干嘛去呀?他放下报纸,看司马懿又站在门口准备换鞋。

上午刚参加完白事的他亲哥绷着脸,一副六亲不认破釜沉舟的架势。

酒吧蹦迪。他说。

司马孚愣了愣,他哥已经迅速蹬上鞋子打开门。

他刚要张嘴说点什么,司马懿一道淬毒匕首样的眼刀隔空甩来,封住他的口。

怎么,我去冲冲喜都不行?

……晚饭回来吃吗还。

司马孚不打磕巴地问,与司马二周旋许久后他已经把各种急转弯都练得炉火纯青。

看情况吧。他哥单手插袋,颈间挂一块老怀表,土色长风衣,戴着一副没度数的金丝眼镜,此时此刻很有点不耐烦。

成,司马孚应了一声,我就想说,抽油烟机修好了,家里随时可以开火做饭。

噢。


他哥才不是去蹦迪,他哥得有十好几年没蹦迪了。穿成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,还抓了头发喷了香水甚至化了妆,明摆着钓凯子的标配。还不到五点钟,司马孚合上报纸,他不困,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睡上一觉。他哥如果夜里还记得回来,肯定要好一顿折腾。


果不其然,一点钟的时候家里的座机响了,对面那人报了地址让他去接人。司马孚一顿赔礼道歉,说马上就赶过去。不料对面故作姿态地咳嗽一声说,不着急。

不着急,司马先生。

我叫曹叡,跟司马懿很熟的。当然,我爸跟他也很熟。

司马孚的声音一向很温柔,从听筒中传来就更甚。他知道要怎样跟姓曹的讲话。

好的曹少爷,给您添麻烦了。我哥他如果不想回来的话,还劳驾您照顾他休息,我白天去接他也行。

电话那边顿了顿,曹叡说,你自己问他吧。

然后他听到司马懿的声音,醉意浓重,分外昏沉。

他喃喃地念叨,声音极低,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字。

弟弟,我想回家,你来接我吧,带我回家。


司马懿大醉。他趴在马桶边用力地吐,却一直是干呕。司马孚在边上准备好毛巾和白开水候着,他看司马懿徒劳挣扎了一会儿,看出他是在外面吐过,现在胃里已经完全空掉,再吐不出来了。于是他也坐在地上,耐着性子递给他水喝。地上的瓷砖很凉,久坐容易感冒。

司马懿挑起一双勾魂的醉眼看他,弟弟,你就拿水糊弄我啊。

他几乎没听过司马懿叫他弟弟,他总是说司马三,司马孚,那谁,喂。他习惯用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方式喊他,唯独不是这层最天然也最牢固的血缘关系。但他仍然不动声色,语调平稳又孜孜不倦地解释。

喝水就舒服了,喝点吧。

司马懿愣愣地盯着他,似乎被他不为所动地态度震惊了。他惶惶地接过司马孚手中的瓷杯,差点没有握稳,司马孚赶紧又扶着杯底,再也不敢挪开。

司马懿轻轻抿了一口。温水,不冷不烫,温度恰好。

他干涩了整晚的眼睛忽然就开始流泪,越流鼻头越酸,越酸泪腺越喷涌。完全失去控制。

司马孚静静地看着他矜贵的眼泪顺着鼻翼,顺着脸颊一颗一颗划下去,有些沾在下巴上,有些落入水杯里。

他压低了声音,像清早跪在地上为他系鞋带那样低沉而轻声地讲。

哥,我爱你,行吗。


司马懿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但似乎酒精渐渐随着泪水被渐渐排出体外。他可能是清醒了,也可能是在另一个梦里。

在另一个梦里,他的好弟弟正在跟他表白,而在此之前,他刚被自己前情人的儿子,在自己前情人的床上灌醉到几乎不省人事。

这都什么事呀。司马懿委屈,委屈得不行,委屈得只想胡闹,想哭。他假装自己喝醉了,被谁附体了,总之这一刻他不是司马懿。

这个被附体了的司马懿吸着鼻子,声线脆弱而沙哑,他模模糊糊地看见面前这个跟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,任凭自己被没来由的怒气与伤心主宰了灵魂。

他说,一边抽噎着一边努力压住那些哽咽。


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呀。

为什么都跟一个死人抢男朋友,他永远抢不过你们了,谁心疼他啊。


司马孚一震。

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输着,但就是想不明白会输在哪里。

原来是这样啊。

他输在他仍在人间里,仍然有呼吸。

输在心还在跳,脉搏尚稳,还有生气。


你心疼他呀,可我只心疼你。


(以下为后续添加的不重要的结尾)


他让他的弟弟伤心了,司马孚是个从小就很听他话的小孩,长大后就变成了很听他话的大人。但他不太记得自己那天晚上说过什么话了,可能有些撕心裂肺,在酒精的放大下甚至可能十分夸张。但总之是让司马孚伤心了。

他直截了当地问他,司马孚眨着一双极其无辜的眼睛。

没有的事,你想多了。

这时曹叡又把电话打到家里来——跟他说多少遍都不会改,司马懿想或许他们应该取消座机的使用了。

司马孚离电话近,就手接起来,没给他说话的余地。

小少爷习惯发号施令,电话一接起张嘴就来。他指名道姓,司马懿今晚你过来陪我。

司马孚缓了缓嗓子,音量比平时稍大,音调抬高一些说,好的,我这就过去。

曹叡于是满意地收线,一句再见都吝啬。

司马懿看着他做这一切,直到挂断电话。

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游手好闲,经常玩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,然后让自己的弟弟们顶包。其中司马孚学他最像,一次也没被发现过。

司马孚掠过他,姿态轻得像飞鸟。他先他一步走到门口,好像这次也要替他去见曹叡一样。当然不是,不可能的。再说这些年来,他们俩已经不太相像了。

司马懿穿上外套,他没有弄亮楼道里的灯,一片漆黑比较方便胡言乱语。

阿孚,我喝醉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爱我的人了。

司马孚没有看他,声音里带着不冷不淡的调侃,但你不常喝醉。

嗯。司马懿应了一声,听不出讥讽也听不出温柔。

你忘了摁电梯,司马孚提醒他,然后道,如果你真的想跟我聊聊天,今晚就不要去了。

司马懿沉默了一会儿,抬手摁亮向下的按钮。他隐约听见他弟零星发笑,一串气音也轻得像飞鸟。

电梯一层一层往上爬,就要来接他走,一刻也不会停。

司马孚又开口,我作为很可能真的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爱你的人,有没有什么奖励。

司马懿没有回答他,他习惯当个佛口蛇心的成年人了,虽然离佛心还很远,但至少他可以让自己保持沉默。

全世界最后一个爱他的人的奖励,是永远得不到他的爱。

但这个答案实在太令人伤心了,那不是他的仇人,是他的弟弟啊。他虽不是一个好情人,但也会偶尔想做一个好哥哥。偶尔,特别是在没喝醉或特别醉的时候。

于是司马孚果然没有听到任何答案,电梯的数字达到他在的楼层后又开始依次递减。他希望今天可以睡个好觉,不用在夜里等谁回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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没了

这个点写完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屁话了 明天醒来看看再说 太沙雕一定是我的错 感谢您包容我 非常多的爱❤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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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比较像一个结尾吼。不然前一句吊着总感觉还有话要说似的。爱大嘎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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